天色漸暗, 逐漸到了五指看不清的地步。

宴席已經接近尾聲，三三兩兩的人從席上結伴離去。

“在在，走了, 回家。”

蘇欣妍一聲高喊，還在跟小夥伴們玩游戲的小在在聞聲回頭，奶呼呼地應了一聲，立馬拋棄小夥伴, 直奔媽媽的懷抱。

“妞兒！”

“小花。”

……

其他小家夥也各自有人來找, 很快, 玩游戲的小圈子就散了個一幹二凈。

“怎麽搞得一身都是汗。”蘇欣妍蹲下身來, 抱著女兒的小身子, 伸手給她抹了抹滿腦門的汗水。

“嘿嘿……”小在在萌萌地傻笑。

“你啊。”瞧著女兒這樣，蘇欣妍哪兒忍心說她, 她站起身來, 牽著女兒的小手：“走吧, 咱們回家。”

另一只手牽起了旁邊的小兒子。

“媽，我能自己走。”寧軒小臉微紅, 覺得自己都那麽大了，還得讓媽媽牽，有點丟人。

“天兒那麽黑, 你要是一個不小心摔溝裏去了怎麽辦？”蘇欣妍不給小兒子反駁的機會，一手牽一個小的，再揚聲招呼兩個大的一起回去。

寧奶奶人老容易累，早在天還未黑之前, 就獨自歸家休息去了。

“背背，在在要大哥背背。”

小在在玩游戲的時候再怎麽跑來跑去地都不覺得累，這一不玩了, 疲憊立馬湧上來，小腳腳酸得都走不動，撒著嬌要大哥背她。

寧翰剛剛跟人比挖洞弄了一身灰，他伸手拍了拍，盡量把灰拍掉，然後才蹲下身，讓妹妹爬上來。

小在在開開心心地撲上去，小手緊緊地摟住大哥的脖頸。

寧翰單手反到身後去拖住妹妹的小身子，另一只手空出來，對著寧軒道：“上不上來？”

寧軒顯然也累了，只是小家夥好面子，強撐著不肯說而已。

不過被他大哥這麽一招呼，他抿了抿唇，還是一聲不吭地湊過去，張開手給抱。

就這樣，寧翰後頭背一個，身前抱一個，以一己之力將一對弟妹扛在堅毅的肩頭上。

“厲害啊小翰。”旁邊有路過的大人見到這一幕，忍不住對他豎起大拇指。

蘇欣妍目光默默地盯住旁邊被空下的二兒子。

寧航反手將自帶過來解悶的書塞進兜裏，離遠了些，警惕道：“過了明天，我就十一歲了。”

在農村，十一歲的男孩子已經可以當成半個頂梁柱看了。

所以他這言下之意是自己已經長大了，不是求背背抱抱的小寶寶，讓老媽別想妄圖染指他的一世英名。

看懂二兒子未經之意的蘇欣妍：“……”

她也還沒說什麽好吧。

不愧是能在未來搞科研的人，這份聰明勁兒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。

想著今晚宴席上，二兒子一直都很乖巧地坐在自己旁邊，不是吃飯就是自己一個人看書，也不像其他頑皮蛋，弄得一身灰一身汗的，想來也確實不怎麽累，蘇欣妍也就打消了要背他回家的打算。

一家人慢悠悠地晃回了家，發現寧奶奶早就在廚房燒好水，等著他們回來洗澡。

“我們去廁所洗，媽你帶著妹妹去浴室洗吧。”寧翰道。

原本寧家跟村裏其他人家一樣，廁所跟浴室是混在一起的單間。

後來蘇欣妍嫌棄這樣子味兒大，就給另外起了一間浴室，用來給一家人洗澡用的。

主要是現在也沒後世的那種下水道設施，那些五谷輪回之物全都得積攢在一起，等著漚成肥料拿去肥田，那氣味就更加……

不可言說。

“不用，你們先等等，我跟你們妹妹很快弄好。”蘇欣妍不大想讓兒子們去廁所熏一回。

她麻溜地打了一盆熱水，倒在一個比較大的木桶裏，又兌了冷水，確保水溫不會太過滾燙，然後領著水，提留著臟兮兮的閨女進浴室。

給她洗白白。

“嘻嘻嘻……媽媽，癢癢……”

小在在被媽媽搓得癢癢，忍不住一邊躲一邊嘻嘻哈哈地笑。

等她洗完，被媽媽換上清爽的幹凈衣服，立馬開開心心地直奔奶奶屋裏，央著奶奶給擦頭發。

寧奶奶拿著毛巾，耐心地給孫女擦著那頭細軟的頭發。

適中的力道按在頭皮上，就像是被人按摩了一樣，舒服得小在在微微瞇起眼，就差像只小貓咪似的從喉間發出咕嚕嚕的聲音。

“咱們崽崽頭發長了些。”寧奶奶一邊擦，一邊捏起小在在的一縷頭發瞧了瞧。

原本只到肩膀的頭發已經長到了背部蝴蝶骨那兒，都能編起兩條麻花辮了。

“剪掉！”小在在兇兇地冒出一句。

寧奶奶：“……不剪，咱們小姑娘得頭發長長得才好看呢。”

“哦。”小在在其實無所謂頭發長度，她還沒到在意這個的年紀。

只是以前頭發長了媽媽都會給她修剪得短一些，說是這樣好打理，所以一聽到頭發長了，下意識反應就是剪掉。

“不過你哥哥們的那頭毛確實也該剪了。”寧奶奶想起幾個孫子那頭已經快要擋住眼睛的‘長發’：“回頭叫你娘領他們去村口陳師傅那兒理個發，這樣好過年。”

新年新氣象。

當地習俗就是得在過年前理個頭發，代表除舊迎新。

蘇欣妍果然聽了寧奶奶的話，第二天一早就領著家裏的孩子，全都湧去村口專門給人理發的陳師傅那兒。

陳師傅這是家傳手藝。

他的工具就是一把鐮刀，讓要理發的孩子往小木凳上一坐，按住一顆小腦袋，刷刷刷幾下，就給剃了個完美的寸板。

要說啥設計美感那是肯定沒有的，但是好在整齊樸素啊。

沒給剃個光頭就不錯了。

“一人兩分錢，三個六分。”

“給您。”蘇欣妍掏出六分錢遞給陳師傅。

接了錢，陳師傅的目光落在旁邊的小在在身上，有點蠢蠢欲動：“這娃兒要不要剃頭？”

蘇欣妍連連拒絕：“不了不了，她就不用了。”

她自個兒回家拿剪刀給孩子簡單地修剪一下劉海就行。

真給女兒剃成寸板，她怕小在在哭起來哄不好。

“行吧，慢走啊。”陳師傅有點遺憾地收回目光，扭頭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。

今天雖是除夕，但來剪頭發的人卻格外地多，陳師傅也是很忙的。

“哥哥沒頭發啦。”回去路上，小在在一臉好奇地打量著哥哥們的新發型，似乎覺得好玩，一直在咯咯笑個不停。

“別笑，你要是剃成這樣，絕對沒你哥哥們好看。”蘇欣妍敲打了女兒一句。

這孩子，也太不給她哥哥們面子了。

不過說句實話，長得好看的人，果然是不管什麽發型都承受得住。

寧翰就不說了，本身長相就是硬漢款的，寸板非常地適合他，更加凸顯了那種剛毅冷硬的氣質。

要是換上一身軍裝，準是個英姿颯爽的小戰士。

寧航和寧軒倒是全靠一張臉撐著，只是氣質風格不同，一個清冷俊秀，一個昳麗精致。

理完頭發回家，蘇欣妍順勢拿出她跟婆婆這些日子給孩子們準備的新衣服，讓他們各自回屋換上。

有新衣服穿，大家都很高興。

全都露出了小孩子特有的活潑模樣，開開心心地抱著屬於自己的衣服回屋穿。

“瞧他們那可愛的小模樣。”寧奶奶樂呵呵地，又扭頭催著蘇欣妍：“你也回屋裏，把那身新衣裳換上。”

她自己的新衣服早就穿在身上了。

“好。”蘇欣妍點點頭，回屋去換衣服。

她這身衣服是一整套的，長褲，白襯衫，外套。

整體樣式是偏向那種老式工裝，款式保守，口袋偏多，方便耐穿。

在冬天穿這一身肯定冷，所以蘇欣妍又往裏頭加了件秋褲和厚毛衣，棉襖就不必了，家裏燒著炭盆，倒也沒冷到那個程度。

蘇欣妍換好衣服出來，就聽見女兒的呼救聲。

她沒什麽意外地走過去，就見小家夥被困在一堆衣服裏動彈不得。

“小傻蛋，腦袋都鉆袖口去了。”哭笑不得地上前，將女兒從衣服堆裏解救出來。

“呼，得救了。”小在在小臉紅撲撲，頭發淩亂，坐在一堆衣服中間大口喘氣。

憋的。

“站起來，媽媽給你穿。”蘇欣妍拿著一條小裙子道。

她年前布料買得多，寧奶奶就多給孫女做了一條小裙子，滿足小家夥的需求。

這裙子是黑色的，比較保守，長及小腿，蘇欣妍裏頭給女兒穿了條黑色棉褲當打底，上頭又給套了件小碎花紅棉襖，直接給打扮成小紅包。

有點俗，但喜慶，是老人家愛的那一款。

“媽媽，給在在編辮子。”小在在手裏抓著兩朵紅色頭花，示意媽媽給她紮頭發。

蘇欣妍手腳麻利地給女兒紮了兩只哪咤同款包包頭，跟這一身衣服搭配起來還挺可愛的。

裝扮完畢，家裏差不多也開始有客人上門來拜年了。

她領著孩子出去，笑容滿面地接待客人。

小在在沒在家溜達多久，就被想要炫耀新衣服的哥哥們帶出去各家各戶串門。

他們走的時候還特意清空了每一個衣兜，準備一會兒裝糖果花生瓜子等小零嘴兒用呢。

這年頭，大家都窮得響叮當，小孩子是不存在壓歲錢的。

也許有些人家會自己給自己的孩子一點點小紅包，但絕對不會給別人家的孩子，除非是那種關系很親近的親戚長輩才會給。

寧家在陳家村裏沒啥親戚，紅包是不用想了。

但是他們可以去家家戶戶隨機串門，一般都會被那些和善好客的長輩們逮住，塞一兜的零嘴兒。

有些鬼精的小孩子，還知道出去晃悠一圈，等兜滿了，跑回家把零嘴兒騰出來存好，再出去繼續晃悠著討零嘴。

新年的零嘴兒大人是不會收他們的，好好存起來，能吃好久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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